经过近一年多的安排和等待,在女儿孙小莹的陪同下,哥哥终于今年5月29日登上了深圳飞往北京的飞机。
从老孙家这一支儿上说,哥哥孙刚自然是孙家老大。进北京对老大哥哥来说,太小菜了,可以说有无数次了。文革期间一趟一趟出差进京,往家里带去了多少稀有的挂面、猪肉,给爸爸妈妈带去了多少欣喜,给吃不饱饭的弟妹带去了多少欢乐!我上人大研究生后,家里又是哥哥第一个去学校看我,当时我老在想,“哥哥咋这么有本事呢?”以后骑车到灵境胡同寻找老宅,到前门大栅栏让英叔安排住宿,碾子胡同帮二姨奶二姨爷买蜂窝煤,不知多少次到石油部出差,带着通化的厂长通过我的安排到机械部见何部长,按东北人讲话,哥哥进北京就像“趟平道一样”,别提有多少回了。爸爸妈妈骨灰迁到北京金山陵园后,每逢清明哥哥必然进京给老人扫墓。不管社会、孙家发生了多少事情和变化,哥哥与北京这块土地有着不解之缘,北京毕竟是他的老家呀,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!
可这次哥哥进北京有点不同。一是他得了中风后遗症,上北京可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;二是孙家老宅的长辈们都非常惦记要见灵境胡同小时候那个淘气的“小刚”,哥哥也早有这个愿望。为此,孙军、孙武、孙李和我策划了好久,最后在小莹的配合下终于成行。
哥哥这次来京情绪很好,他腿脚虽不利索,说话也难懂,但他愿意说,讲的都是有价值的往事。利用他到山庄头一天休息的时间,我仔细听他娓娓道出那些尘封往事,虽然久远,但很醇香。从中可以进一步了解哥哥的为人,他对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,和对孙家人的浓浓感情。
沉思水库边
兄弟情深。
文革后期,我们这些弟妹都到农村插队了,家里也下乡了,哥哥那时在通化工厂里。他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去看我们。我插队在长白山地区,哥哥居然千里迢迢到集体户看我,从大山公社下车到小山嘴子生产队有四十里山路,只能走过去。听我在信里说山区有狼,他手里拿着根棍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赶路。前边突然出现黑影,心里一阵紧张,攥紧了棍子。当看到一个猎人背着枪随后出现,才知道刚才是一只狗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。哥哥在集体户一待就是十天,看在两面山两面水的靠山屯七间大草房里集体户怎样生活,看在寒风凛冽的冰面上我们怎样与社员一起打渔(很艰苦),晚上又和户里人一起在滚热的炕头、微弱的油灯下打麻将。麻将是户里同学拿木头做的,烧红的铁丝烫出“条、饼、万”。
后来孙青在红石公社集体户盖房子时,从房顶上掉下来摔断了腿,家里人听到消息心都揪了起来,又是哥哥第一个从通化跑去看她。看到了远方的亲人风尘仆仆赶来看自己,苦难中的妹妹感动得直掉眼泪。
哥哥那时在厂里跑供销,全国到处跑。一次他在哈尔滨出差时,别人送了他几块月饼,那时多困难啊,舍不得吃,带回通化。跟工厂汇报完出差事情后,哥哥跟厂长说,我得到榆树去看一下我小弟弟。于是揣上两块月饼,又从通化赶到榆树孙李集体户。集体户没什么吃的,吃饭时哈小宁偷偷塞给哥哥一个小洋葱头,蘸酱吃,已是特殊待遇了。哥哥后来走时把孙李叫出来,半路上掏出揣在怀里的、历经上千里地的月饼给孙李。月饼在那时太珍贵了,处在饥一顿饱一顿状况下的孙李眼睛顿时放光。哥哥看着弟弟三下五除二就把月饼吃光,心里感到很宽慰。现在哥哥不无后悔地说,当时也不知道孙李和哈小宁啥关系,要不也应该分给哈小宁吃呀。
那一年(1979年)哥哥从通化出差到长春,回家看父母,被人去楼空的场面惊呆了,爸爸妈妈不见了,奶奶不见了,军、武、李弟也不见了,邻居告诉他,你家的人都下乡了。哥哥顿时一阵心酸,眼泪也流出来了,感觉自己像个被人丢弃的无依无靠的孩子。于是忍住悲伤给爸爸写信,说自己也要下乡,要跟家人在一起。还跟厂里说了,不干了,要插队。很快接到爸爸回信,“小刚,你千万不能下乡,不然以后咱家城里就没人了!”看到爸爸的信,体会父母当时无望的心情,哥哥这才打消了下农村的念头。
后来爸妈回城了,住在长春惠民路。一家人先是住在我从同学那里借住的小房子,而后搬到惠民路,房子不大,烧煤做饭。哥哥知道后,一次就从想办法从厂里弄来一车好煤运到长春。家里地方小,没地方放,再说也从未见过这阵势。哥哥只好又打电话联系在长春的朋友,把大部分煤送过去,对方对此千恩万谢。
1988年末,孙李留学去加拿大了。1989年5月哈小宁带着年仅6岁的笑笑要去加拿大扑奔自己的丈夫。临行之前行李要打包,事情要处理,大事小事,林林总总,费力耗神可想而知。当时北京又正赶上“闹动乱”,诸事不便。哈小宁急得没办法只好给哥哥打电话请求帮忙。哥哥二话没说,跟厂里请了假,立刻从通化赶到北京。哈小宁临出发那天,叫不到出租车,哥哥早就先见之明,从朋友那里借了车,一直把母女送到飞机场顺利飞往加拿大多伦多。当时北京的环境,有多少人因没法赶到飞机场耽误了行程啊!
由于我们的奶奶和父母早逝,再加上文革当时的环境,我们兄弟姐妹跟北京孙家老宅的人基本断了连系。哥哥为了寻找老宅,几次到北京骑着自行车在灵境胡同一带转悠,最后碰到一个老太太:“你是不是小刚啊?你们孙家的人在这楼上。”当哥哥敲二奶奶家的门时,从猫眼儿那传来问话,哥哥拍着胸脯大声说:“我是孙刚!”哥哥虽然心细,但常年走南闯北及在工人堆儿里混,也养成了一种大大咧咧的豪气和霸气,难怪二奶奶后来叫他“土匪”。找到二奶奶,接着就找到三奶奶了。但那时,英叔、功叔都在东北白城,不得见面。但哥哥这次跟我说,当时不知道他们在白城,不然早就去会面了。
哥哥还跟我讲起帮碾子胡同二姨奶奶家买煤、买柈子的事,说二姨奶奶、二姨爷爷那真是一对好人,小时候常坐在两位老人家的怀里边玩。看见二姨奶奶喜欢抽他带去的“关东烟”,第二次去家里,他一次就带去三条,惊得二姨奶奶直喊“我哪儿抽得了这么多!”实际上是不愿意哥哥破费。那是在各项物资都紧缺的年代啊!
哥哥在厂里是一个干活好、技术高又不服输的人。这次他给我讲,在工厂当车工时,活干得让人挑不出毛病。当时看到谁手表后盖儿坏了,他冥思苦想,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车间里干活,居然用普通车车出了手表后壳,并挑了丝扣,连八级钳工见了都惊呼“不可思议”。他在厂里管生产时,挑出了工厂许多技术和管理上的问题,韩厂长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他是厂里篮球队员,自己苦练罚球。一次厂长跟他打赌,若十中七,宁愿罚酒。哥哥当时真的投了个十中七,厂长只好认罚喝酒。哥哥趁势又接连投了几个十中七,害得厂长一边喝罚酒,一边喊“佩服!”哥哥跑供销时,厂里合同任务主要靠他完成,开始厂长一次就发给他7000元奖金,当时心里那个美呀!八十年代末期,那可是发财了,他为此还给自己的同事一人买了一双皮鞋,让大家一起分享他的快乐。
岁月如梭,往事如烟。好多往事我都是第一次听说,哥哥的光荣历史,说来真让我感动。也非常感激哥哥对家里做了这麽多贡献,也给我们大家做了榜样。
就是希望哥哥今后要多注意身体,健健康康的,万事如意。
好哥哥!好弟弟!